【连载】《皓月冷千山》三、意外之托
上一章:http://www.jianshu.com/writer#/notebooks/7430986/notes/6816123
目录:http://www.jianshu.com/p/fbc870cdc5a7
君无涯端坐于书房之内,看着眼前的一幅画像出神。画像上的女子,如幽兰般娴静舒雅。那般举世无双的清丽容颜,仿佛凝聚了世间万种风华,任凭世事纷转,年华如梦,能铭刻于眼底记取于心间的,便只有这一个倾绝天下的绝代女子。
昔去了无痕,朝来人已非。
本以为尘埃落定,你我各自行走于尘世一方,所有旧事也当无声消散。却不料一步迈出,已是生死相隔。
君无涯抬手抚过画像,她已永远被封存于纸上。红颜如画,纵使倾绝天下,此刻也只成追忆。这样的美丽,宛若兀自盛开的繁盛花朵,艳丽到令人心伤。
门外突然有侍从禀报,“启禀阁主,莫宗主求见。”
闻言,君无涯收起画像,沉声道,“让他进来。”
莫云皓进了书房,俯身下拜,“参见阁主。”
“免礼。”君无涯起身负手而立,“事情调查得如何?”
莫云皓眉头微蹙,回道,“此次门中弟子遇害,下手之人手段毒辣,行事滴水不漏,没有留下任何破绽。若要查的水落石出,只怕还需要些时日。”
君无涯沉吟片刻,道,“我可以给你时间,但长乐宗专事分管调查与收集情报之事,我把事情交给了你,你可不要让我等的太久。”
“是。”莫云皓拱手复命。
“还有一事,”君无涯转身看着莫云皓,“听说你在山下救了一个女子?”
莫云皓心中一惊,救人之事不过昨日刚刚发生,阁主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?当下也不敢怠慢,点头道,“不错,我昨日遇见几名刺客追杀一名女子,便出手相救。后来她晕倒在地,我便将她带了回来。事发突然,还未来的及禀报,望阁主见谅。”
君无涯点点头,“既然如此,那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?”
“她既非本阁中人,自然是等她醒了便送下山去。”莫云皓回道。
“不可。”君无涯摆摆手,神情肃然,“一定要把她留下来。”
“留下她吗?”莫云皓心中大为惊讶,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,阁主竟然亲自下令留在阁中?
“救人救到底,”君无涯的语气不容置疑,“既然是你救了她,那她就留在你长乐宗门下。以后,她就交给你负责了。”
“负责?阁主,这……”莫云皓心中大惊,他身居千山阁多年,领命无数,却还是头一回接到这样的命令。他怎么也想不到,自己无意间出手救人,竟成了逃脱不掉的“责任”。
“不必多说了,”君无涯沉声道,“记住,你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,出了事,我唯你是问。”
君无涯的话语,一字一句掷地有声。莫云皓自知阁主心意已决,不容更改,当下只得垂首复命,“属下明白。”
天地间渐渐褪去所有色彩,万物萧索,静默无声,映照出一片悲凉景色。
眼前出现一片漫无边际的荒原,苍茫天色下,母亲美丽的眼眸含着挥之不去的哀愁。狂风大作,风声嘶鸣,呼啸的劲风宛如刀刃,将荒原上的一切翻卷肆虐。母亲华美繁复的宫装裙角在风中舞动翻飞,那是天地间最绝美的一抹风景。
“母亲……”
她用力伸出手,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,却始终无法到达母亲身边。母亲的身影兀自伫立于苍茫天地间,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。
下一刻,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火。眼前火光铺天盖地,汹涌肆虐,无尽火焰散发出炽烈到妖冶的光芒,似是要将天地万物吞噬殆尽。母亲卓绝的身姿在火光中渐渐模糊,她停在原地哭泣,泪水涟涟中,她只看见母亲眼中的忧伤与哀愁。
“母亲,不要走,母亲……”
凝月惊叫一声,一下子翻身而起。她抚住胸口,大口喘气,额头冷汗涔涔,已不知自己身处何方。
“啧啧啧……”
耳边突然传来揶揄的叹气声。
凝月转过身,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。
“啊!!”
凝月吓得不轻,赶紧往一边挪了挪。待她定神细看,这才发现床边站了一个人。
“你是谁?”凝月警觉地问,“你想干什么?”
“我就不明白了,”那人皱着眉头不满地道,“我有那么可怕吗?明明是你吓到我了好吗,我真没见过像你这样,睡个觉又哭又叫的,你不会是中邪了吧?”
闻听此言,凝月随手摸了摸,最终抄起旁边的枕头朝那人砸过去,“你才中邪了呢!”
“哟哟哟,脾气还不小,”那人身手敏捷,一把接住了枕头,“我说,你可别不知好歹,知道你昨天晕倒了是谁救的你吗?”
凝月偏过头,并不想搭理他。
那人却凑了过来,指着自己道,“要不是我辛辛苦苦把你背回来,你早就性命不保了!怎么,看见救命恩人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?”
凝月冷笑一声,看着他道,“要我跟你说谢谢?做梦去吧!我可是堂堂大苑……”话未说完,凝月及时收了回去,不敢再多提一字。
“堂堂什么呀?”那人不明所以,接着又道,“我说你这都寄人篱下了,还摆的什么臭架子,知道我是谁吗?”
那人清了清嗓子,双手交叉抱在胸前,“我慕奚在这里的地位可不是吹的,看在你长的这么漂亮的份上,我就不跟你计较了。如果你能给我讲几句好听的,我一高兴,说不定以后还能多帮帮你。”
“自大狂,”凝月冷哼一声,不屑地道,“谁要你帮了?”
“哎,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呀?”慕奚道,“既然你不需要帮忙,那请出门右拐,慢走不送。”
凝月来了气,立即向门外走去,走到门外的回廊时却又停下脚步。
慕奚见她不走了,慢悠悠踱到门口,倚着房门戏谑地道,“怎么,不敢走了?后悔的话也不迟,只要你……”
话未说完,耳边顿时传来“嗖嗖”两声。待他定睛细看,只见三根银针贴着他的脑袋,不偏不倚地牢牢钉入身旁的柱子。
“这……”慕奚说不出话了,目瞪口呆地看着凝月的身影渐渐消失。
莫云皓心事重重地回到长乐宗。
“宗主回来了。”
手下的人见他回来,纷纷垂首行礼。
莫云皓问道,“昨天的那位姑娘醒了没有?”
“那姑娘已经走了。”
“走了?”莫云皓听后大惊,“她为什么走?”
手下人面露难色,“这个我们也不清楚,今天早上那姑娘刚醒,慕奚去她房里看了看,之后那姑娘就走了。”
莫云皓皱眉,没好气地叫了一声,“慕奚。”
慕奚躲在一旁,将莫云皓的问话听了个一清二楚。此时听见莫云皓叫他,便慢吞吞从角落里蹭过来,讪笑着道,“宗主,你别听他们瞎说。腿长在人家身上,她要走,我们能有什么办法。”
莫云皓皱眉看着他,“你怎么回事啊,我不是让你看好她吗?”
慕奚颇觉得委屈,“宗主,你是不知道,那丫头又没礼貌脾气又冲,我随口说了两句,谁知道她就生气走了?再说了,她又不是咱们的人,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吧?既然迟早要走,那早走晚走不都是一样?”
“你还有理了?”莫云皓气极,“每次都属你爱惹事,现在你把人气跑了,上哪找回来?”
慕奚莫名奇妙,“宗主,你不至于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吧?”他挠挠头,突然指着莫云皓,不可思议地道,“难道你喜欢上她了?”
“想什么呢你?!”莫云皓瞪了他一眼,“不是我上心,是阁主上心。”
“阁主?”慕奚惊讶道。
莫云皓点点头,“阁主下令,必须要将她留在阁中。而且,就留在我们长乐宗。”
“啊?”慕奚大惊,“那丫头到底是什么人,阁主真要把她留在我们这?”
莫云皓不语,回想起刚才的情景,“记住,你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,出了事,我唯你是问。”
君无涯的话语犹在耳畔,莫云皓顿觉头大。他长叹一声,无奈地道,“事已至此,只能我亲自去把她找回来了。”
慕奚一听,赶紧说道,“宗主,我跟你一起去!”
“不用了,每次都是你惹事,给我留下来好好反省!”莫云皓没好气地说完,随即转身向外走去。
下一章:http://www.jianshu.com/writer#/notebooks/7430986/notes/6884309
文 |宝珠
民国十八年。
我第一次见到章蕴之。
那年我十四岁,在淮南的一个小镇里上学。父亲在淮南经商,家境颇为殷实。
那年夏天,在省立安徽大学读书的表哥放假来家里玩,还带了一个同学,他就是蕴之。
蕴之斯文儒雅,和狂放不羁的表哥完全是两种类型,但他们偏偏是死党。
我还记得我第一眼见到蕴之,那时他和表哥坐在花园的石椅上聊天,午后的阳光倾泻而下,在他身上投出斑驳的光影,隐约树影中他的笑容,好看的像天边的云霞。我呆坐着,心中一颗小树在渐渐发芽。
整个夏天,我着了迷般的跟着表哥和蕴之,母亲看出了端倪,微皱着眉头对我说:小雨,你还小,读书才是正道,将来爹娘会给你许个好人家。我低头不语,我心里的好人家,要跟蕴之一样才可以。
夏天过去,我回到学校念书,我常常情不自禁的想起蕴之,蕴之走的时候摸着我的头对我说:妹子,你可以给我写信。于是我常常写信,墙角的花开了,操场上落了一只蝴蝶,哥哥和我吵架了,不管遇到什么事,我总想写信告诉蕴之。蕴之很少给我回信,寥寥的几封信,我珍藏在枕下,信中有微微的花香,我贪婪的闻着,像是闻到了蕴之的味道。我有一个愿望,我要上蕴之的学校,我要和他一起念书。
民国二十年,我国中毕业,如愿考上了省立安徽大学。我欣喜的奔回家,父亲哥哥都一脸欣喜,唯有母亲,微笑中带了一抹隐约的忧愁。
桂花飘香的时候,我又见到了蕴之。
他一袭白衫,温文尔雅,浅浅的笑道:小妹,恭喜你。他带我走遍了整个校园,此刻我那样满足,我看不到红尘滚滚,世事纷纭,我自知从此的生命里,必会有他的身影出现,我心里的喜悦开出了花。
春去春来,花谢花开,我和蕴之相爱了。
我喜欢和他一起走过夜色中的长街,看缺月疏桐,听不知名的花香暗暗飘过,夜凉如水,他牵着我的手走在即将入梦的城市,仿佛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,我所要的一生一世,尽在于此。
那年七月他的生日,我跑遍整个合肥城,为他买了一块怀表,还在里面嵌上了我的小照,为他戴上,他的眼神温柔似水,他说:小雨,我一生都不会取下。
是年秋天,蕴之毕业,留校任教,他带我回到他的家中。
蕴之的母亲是一个温婉的妇人,端庄贤淑,蕴之是她唯一的儿子,看得出她眼里的疼爱与牵挂。她问了我的学业,问了我的家境,又留我吃饭。临走时她牵着我的手说:小雨,你太瘦了,要长胖一点才可以。我点点头,满心是被接受的喜悦。
民国二十三年,我大学毕业。蕴之为我庆贺,问我想去哪里玩。我说我想去骑马。
我们在淮南的一个跑马场玩了一天,临近黄昏,跑马场黑云阵阵,似要下雨。突然一道闪电,马匹受惊,我从马上摔了下来。
我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,蕴之寸步不离的照顾我。他告诉我主治医生是他母亲的朋友,已为我做了全身检查,没什么问题的。但是那天,蕴之的母亲来看我,脸上隐隐的忧愁,欲言又止。我有些惶恐的看着她,她沉吟片刻,说:小雨,你的摔伤无大碍,过几日便可出院。但是……我的心一紧,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了全身。她拿出一张报告单给我,我接过来,刹时五雷轰顶:子宫畸形,终身不孕。眼前一片空白,蕴之的母亲沉默了片刻,说:请原谅我的自私,但是我只有一个儿子。她摸了摸我的头,又叹了口气说:小雨,我希望你先不要告诉蕴之。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,昏昏沉沉间,蕴之在身边喊我,一脸惊慌,问:小雨,你怎么了。我虚弱的摇了摇头,说:蕴之,你先走吧,让我静一静。
昏黄的夕阳照在我床上,我缓缓回过神,突然想起了蕴之母亲的话:不要告诉蕴之,不要告诉蕴之。
一周后,蕴之母亲又来了,我已恢复平静,默默的看着她。她欲言又止,我说:伯母,我什么都明白,我会离开蕴之。她叹了口气说:小雨,我也很喜欢你,可是,章家三代单传,不能无后啊。我把头转向里面,泪流满面。
九月初五,蕴之那天没有来,我收拾行李出院。
整个秋天,我闭门不出,昏昏沉沉,茶饭不思。蕴之每日在门外等候,我只是固执的不肯见面。
十一月,蕴之终于在门外等到了我,他憔悴而消瘦,我淡淡的告诉他:我要走了,我需要一个新的开始,请不要再来找我。他要我给他一个理由,我望着天空说:我厌烦了,就这么简单。他笑道:好,好,好一个厌烦,是我看错了你……
他慢慢松开我的手,转身离去。我仍然抬头望着天空,只因怕一低头,眼泪就会掉下来。
民国二十四年,父母送我去了英国念书。
离开那天,我去了一次旧日的学校,沿着往日的道路一步一步重新走过,学校正在放假,校园里没有几个人,偶有几个少男少女经过,诧异的看见一个女孩泪流满面,他们想她或许是失恋了。是的,蕴之,我失恋了,我失去了我一生所爱,从此将孤身走出国门,看异国的晨昏,给我一点时间,给我一点空间,给我一个遗忘你的硕大的理由。
异国山长水远,这里的夜,总是那么极端,或是放肆的发泄,或是苍白的寂寞,我所钟爱的夜晚,应该是缺月疏桐,偶有不知名的花香,暗暗飘过,一如我们最初相爱的岁月,蕴之,我多么想念你,你可如我一样仍记得当日我们一起看过的星光?
民国二十六年,我抑制不住对家乡抑或是对蕴之的思念,我拒绝了留校的名额,回到久违了的家乡安徽,留住表哥工作的合肥。
表哥告诉我,蕴之已于年前成亲,新娘是同校的老师。
以为已经结茧的伤疤,突然又裂开来,突然觉得心痛的不可自抑。合肥,这个城市,处处都留着我和蕴之的痕迹,可是从此,会被一笔一笔抹去,取而代之的,是他和另一个女孩的痕迹。
某个黄昏,我一个人走过旧日的校园门口,突然看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,那个身影已经深入骨髓,无论暌隔多少年,我都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,只是他的身边,多了一个秀丽的女子,他牵着她的手,在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,那女子抿嘴微笑,他们,是世间的一对恩爱情侣。我远远站立,纵使心已成碎片,我告诉自己: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,你爱的人很幸福,你不是应该觉得开心吗?
我回到表哥家,一个月不曾出门。一个月后,我收拾行装,回到自小长大的小城淮南,父母为我在那里找了一份报社编辑的工作。
我埋头工作,日夜加班,仿佛这样,就可以忘记一些事情。
父母朋友帮我介绍对象,我只是固执的不肯去见,对于我来说,今生已矣。
民国三十年,四月初五。
淮南的四月夜间有雾,春天迟迟不曾来到。
是夜,我在报社加班,收到一则重庆至上海民航飞机失事的消息,我一边编辑新闻一边淡淡的唏嘘,又不知道多少家庭妻离子散。
那天夜里,我接到一个电话,她一开口,我就恍然一惊,是蕴之的母亲,我以为今生不会再有联系的人。她说:我想见你一面。
我思绪万千,连夜赶往省城。蕴之的母亲没有大变,只是眼睛里有深深的忧愁,白发也多了一些,她说:小雨,重庆至上海的民航飞机失事。我说:我知道。她说:蕴之在飞机上。眼前突然一片茫然,像大雪的荒原,恍惚间听见蕴之的母亲在说话: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你,你送给他的怀表,他一天都没有取下来过,小雨,是我对不起你们。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,恍惚间看见天上月亮又圆了,可是人间,永无再团圆一日。命运早已让我从见到他那一刻起,就让我们错失了今生。
淮南皓月冷千山,冥冥归去无人管。
作者微信号夏天的宝珠。
责编:五月薇语
上一篇:一年级的短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-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