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忘的一次买卖

难忘的一次买卖

我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机关办公室里度过，一直与文字打交道，再没干过别的。后来看到许多人做生意发了大财，也挺羡慕人家这方面的才能，特别是改革开放后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初，政府曾实行过机关单位干部下海政策，即停薪留职去从事经济活动，赚了钱是自己的。但是申请下海的人却是凤毛麟角，在我印象中只有一位大学毕业的同事下了海，当时我还劝他说你是学文的，下海能干什么呀？他说老蹲办公室没意思，想下海去闯一闯，就这样他背着“铁饭碗”下海了。两年的合同期限刚到，他就又回到了办公室。大家不好意思多问，看样子像是没有捞到鱼，否则他不会回来再拿一个月只有五百元的死工资。
　　好像接着那次机关干部下海风潮就是企业改制，有的企业改制改红火了，有的企业改破产了。企业破产，工人就要失业。为了生存，有的做生意，有的办工厂，总之都在想着法子挣钱。这些人中有不少后来都发了财，自己成了老板，成了百万、千万财富的拥有者。
　　看到这些做生意的人，这使我想起十四岁那年的秋假，我的一位同桌要好同学，他家刚买了一辆地排车，他突发奇想对我说：“咱俩何不利用几天秋假出去见见世面！”
　　我不知他是何意，遂问道：“到哪里去见世面？”
　　他高兴地说：“去商丘跑趟买卖赚几个零花钱不好吗？”
　　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，我们那里爱做生意的人，都爱往商丘跑。常听他们说商丘是大城市，热闹得很，什么都有。我还没去过商丘，听说那里有火车，对做生意更是感到好奇好玩，于是我答应了同学的要求。
　　回到家和父亲一说，没想到父亲很痛快地就答应了，并给了我十元钱作为花销。现在十元钱只能买二十来个鸡蛋，那时候能买六百六十七个鸡蛋，一个鸡蛋才一分五厘钱。
　　我们顺着通往商丘的公路，虽是省级公路，全都是土路，同学让我坐在地排车尾，双脚蹬地，他坐在地排车头，双脚蹬地，像划船一样好玩。一百里地的路程，太阳还有一树稍多高就到了商丘。我们找一家旅店住下，商量明天去做什么买卖。
　　正愁不知去做什么买卖，旅店老板突然走了进来。大概是他对我们两个拉着一辆崭新的地排车的小住客感到好奇，才来问这问那。当他知道我们想做点买卖时，他告诉我们说：
　　“我昨天听一个客人说，商丘县的辣萝卜特便宜，二分钱一斤，山东的辣萝卜特贵，三分钱一斤，一斤能赚一分钱，你们两个小家伙拉四百斤辣萝卜不成问题。一趟能赚四块钱，不如去贩卖一趟辣萝卜。”
　　我忙说：“从商丘到山东那有多远啊？几天才能跑一趟呀？”
　　旅店老板说：“不远，过了黄河故道登上北岸，就是山东界了，也就是五六十里路的样子，一天一趟不成问题！”
　　我的同学是少年老成，马上喜上眉梢，说：“谢谢老板的指点！现在我们就去买辣萝卜，装好车，明天早早起来运往山东地去卖！”
　　我和同学来到一个就近的农田时，农民还在地里干活。正好有一个刨辣萝卜的农民，听说我们要买四百斤辣萝卜，忙回家拿来大秤。大概他看我们是小孩子，特优待照顾，又是忙着称秤，又是帮我们装车，我和同学激动地连秤都没看一眼，付了八元钱，拉起辣萝卜就回了旅店。夜色已经降临，同学跑到服务台对老板说：“老板，请夜里四点钟叫醒我们！”
　　“你就请好吧，四点钟准时叫醒你们，保证误不了事！”老板笑了笑说，“你们是不是先把店钱付了！”
　　“一晚上俩人多少钱？”同学问道。
　　“一个人住一晚上两角钱，两个人四角钱！”老板说。
　　“听说坐火车小孩都是半票的，住旅馆小孩也应该是半票啊？”同学讨价还价说。
　　“身高一米二到一米五的小孩乘坐火车是可以买半票的，但开旅馆的可没这规定，就是有这规定，您俩也超过一米五高了！”老板仍然笑呵呵地说。
　　“各行有各行的规矩，这下我明白了，谢谢老板的耐心解释！”同学说着掏出四角钱交给了老板。
　　回到房间，我把一天的花用在一张纸上记了下来，念给同学听：“早饭三角，其中油条两角，胡辣汤两碗一角；中午饭三角，其中两碗丸子汤一角，四个烧饼两角；买辣萝卜八元；晚饭四角，其中烧饼六个三角，粥两碗一角；住店钱四角。合计支出九元四角。”
　　“你这个会计还挺称职，记的还挺详细，更能及时公布，下次你还当会计！”同学想了想说，“这四百斤辣萝卜能卖十二元钱，就能赚四元钱，一天除去二人吃饭、住店一元四角钱，还净赚两元六角，每人可分得一元三角钱。五天就可以分得六元五角钱，到时候咱可就发了！”
　　同学说着说着我就下了梦乡。正睡得香甜，旅店老板叫醒了我们。于是我和同学拉着一地排车辣萝卜在夜色中朝黄河故道方向走去。太阳露出地平线时，我们已经到了黄河故道的南大堤，进入南大提以后，没想到有二里多路的沙漠路，同学驾辕在前面弓着腰拉，我在后面撅着腚推。还没走出沙漠路程的一半，我的肚子突然疼痛难忍，为了赶路，同学让我趴到地排车上。两个人在沙漠里拉四百斤辣萝卜都很困难，我说什么也不干，我只好一只手捂住肚子一只手推车。他见我疼得满头大汗，非让我趴到车子上不可，我只好趴了上去，把衣服垫在肚子下面，大概是肚子得到了温暖，不大会儿肚子就不太疼了，我坚持下来推车子。当我们走下黄河故道北岸时，一个早晨集贸市场出现在我们面前。我们感到喜出望外，一是我们家乡没有早晨集贸市场，只有上午的集贸市场，感到好奇，二是我们可以把辣萝卜卖掉了。
　　这里的早晨集贸市场虽然没有我们那里上午的集贸市场人多热闹，因为这里的早晨市场主要是蔬菜买卖，我们的地排车刚停下，就围上来许多要买辣萝卜的人。这时我们才发现没有带秤，怎么卖？旁边一个卖胡萝卜的老大娘见我们没有秤，就主动借给我们用。有了秤才发现我和同学都不认识秤，怎么给顾客秤呢？没办法，只好谁买谁自己称秤，我们俩只管收钱。很快我们的辣萝卜就卖完了。
　　当我们回到那个旅店，正准备再去贩一车辣萝卜时，好像是一个公职人员来到我们面前，说我们的地排车没有牌照，按照国家有关规定，需要补办地排车牌照。我和同学都不知道地排车还需要办牌照，互相对视着。
　　“办个牌照多少钱？”同学突然说。
　　“三元钱！”公职人员说。
　　“我们是山东的地排车，还是回山东去办吧？”同学说。
　　“地排车牌照全国通用，你在河南办了，在山东就不用办了。”公职人员说。
　　我们只好花三元钱办了个地排车牌照。公职人员还帮我们把牌照固定在地排车上。公职人员走了，我们俩像泄了气的皮球，好容易赚了四元钱，一个车牌子就花去了三元。再想想连个秤都没有，如果再买一杆秤，不知道又要花去多少钱，何况还不认识秤。还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想不到的事情要花钱。越想越觉得再这样呆下去没意思，我们两个一商量，便决定明天就回家。
　　为了不放空车回去，二分钱一斤的煤我们拉了四百斤回去烧锅，一人二百斤。我们想发财的生意就这样结束了。这也是我一生中做的唯一一次买卖。现在想来还很好笑，做贩卖论斤的生意，竟然没有秤，竟然不认识秤，全由卖家和买家为自己掌秤，多亏卖家和买家都是好心人，那趟辣萝卜买卖才没有赔本，而且按计划赚了四元钱。如果我们不是十四岁的孩子而是成年人的话，一定会被人笑掉大牙。
　　如果把生意作为谋生的唯一手段，一定会经过周密的筹划和考察，起码可行性的研究环节决不会少的，我的那位下海的同事，还有我和我的那位同学，生意之所以没有取得预期效果，就是头脑一时发热，缺乏可行性研究。破产企业的人员之所以创业能够成功，一个重要原因是创业关系到他们的生存，所以他们慎之又慎，才保证了创业的成功和辉煌。
　　当然也不是所有破产企业的人员都创业成功了，因为这里还有一个做生意和办企业的学问和知识的问题，就这一点来说，善于学习就显得尤为重要了。 共 2977 字